第三章

真是见了鬼了。

潘茜今天算是明白了，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

本来是想借着电影来缓和一下两人之间尴尬又奇怪的气氛，但好死不死的，这房间里那无标注的录影带根本不是电影，她原本以为是什么老电影，像《罗马假日》、《蒂凡尼的早餐》这类，然而……

看着电视画面上一男一女ooxx的和谐画面，女性性感的低吟不断飘出来，潘茜整个人都像烧红的虾子一样，她飞快地瞄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查尔斯，他依旧保持着之前那个姿势，拉开手臂斜靠在沙发背上，他解开了西装外套的纽扣，里面深色的衬衣质地很好，再仔细看看，似乎可以看见他胸膛胸肌起伏的弧度。

够了。

冷静点潘茜，你到底在想什么啊！

迅速回过神来，潘茜转过身飞快地关了电视机屏幕，令人窘迫的异样声音戛然而止，静默的环境让她得以喘息，可才放松了几秒钟，安静中泛起来的浓浓的尴尬就让她不敢转回身了。

要怎么解释，她没有在勾引他，一点都不知道这里面的录影带是带颜色的？

他不会以为她是故意这么做的吧？

他不会把她当成那种白人通常会觉得非常easy的亚洲女孩吧？

“那个……我能解释！”

半晌，潘茜吸了口气，缓缓转过身，硬着头皮解释道：“我昨天才入住，还没看过这些……我以为它会是什么老电影，真的不知道它会是……”沉默良久，她才勉强说道，“真的不知道这是情趣录影带。”

她吞吞吐吐说完了自己所能说的全部，才敢抬起眼偷瞄坐在沙发上的男人。

她可能真的是太嫩了吧。

她在这边慌张窘迫煎熬得不得了，苦思冥想着能够让人信服的解释，努力摆出真诚的表情。

只是，她所要解释的那一方，似乎根本没把这个放在心上。

查尔斯缓缓从沙发上坐起来，走到床边拿起了潘茜随手放在那的手机，就在她方才说话的时候，手机震动了一下，她没注意到，他注意到了。

“我收到了朋友的回信。”

他快速瞥了一眼手机屏幕，看完之后便将短信右划删除，随后微笑着对她说：“有点棘手，我可能得在你这里多打搅一段时间了，潘茜。”

潘茜怔了怔，想了一会才说：“没关系的，我今天也不是很累，你可以随意待到几点都行。”

这听上去很大方，但很可惜，对方需要的大约不仅仅是这样的大方。

“谢谢，你真的很好。”他沉默片刻，用带着性感伦敦腔的语调对她说，“但是，潘茜……”他朝前一步步走，慢慢走到她面前，在她不解的注视下，抬起她的手，将她的手机放到了她的手心里。

到这里为止，这个交还手机的动作应该结束了的，然而并没有。

他将她握着手机的手整个包裹进了他的手中，他的手可真大啊，在屋里待了一段时间之后，他的手干燥温暖，被他握着手的时候，潘茜觉得不单单是自己凉凉的手热起来了，她整个身体都热起来了。

“我得在你这过夜，潘茜。”

就在潘茜这副神情下，查尔斯自上而下俯视着她，用一种难以言喻的低柔语调说了这样一句话。

潘茜整个人都懵了，她睁大眼睛望着他，嘴唇微张，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。

潘茜从小到大，还没有谈过任何一次恋爱。

至今为止，她唯一热爱的，除了自己的专业和历任美国大法官之外，就没有什么了。

不，或许还得算上她住的那个小区的几只流浪动物。

她觉得自己不应该理所应当地觉得，查尔斯说的“过夜”就是那种意义上的“过夜”，也许他要做的，只是单纯的“过夜”罢了。

事实上，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就是这个。

潘茜低下头，对自己想入非非感到十分羞愧，很快说道：“我可以把床让给你，我睡沙发就可以，沙发也很宽敞……”

潘茜这样说着，后撤几步，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，实在不是她要误会要胡思乱想，而是她面前这个男人，无论跟她说什么，无论他做什么举动，都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，她分分钟被吸引，好几个瞬间，她甚至觉得，他在引诱她。

“怎么能让女士睡沙发？”

相较于青葱单纯的潘茜，查尔斯在这样充满了暧昧的气氛下自处如鱼得水、游刃有余。

“那不是一个合格绅士该有的行为。”

查尔斯朝她露出微笑，走回沙发旁边，缓缓坐下道：“我可以在这里将就一个晚上，你不需要顾虑我，现在时间还早，尽可能去做你想做的事情。”

尽可能去做她想做的事情……

潘茜真是有点喘不过气来了。

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，就是……逃跑！

是的，逃跑。

所以，她下一秒，就慌不择路，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酒店房间。

看着匆匆关上的房门，以及她远远丢来的一句“我去吃点东西”，查尔斯抬起手，手指快速滑过唇瓣，意味深长的轻笑缓缓在室内响起，他的视线飘到被关闭的壁挂电视上，之前潘茜窘迫地站在那里快速关闭电视的模样好像还在眼前。

潘茜到酒店的餐厅找了个位置坐下了，她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份三明治，等待的时候，看着窗户外面仍然在下雪的天，想起和查尔斯在雪中的相遇，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
明明查尔斯是那种非常有绅士风度，看一眼便足以令女人倾心相许的男人，但她在面对他的时候，除了忍不住心脏砰砰跳之外，还有点……恐惧。

是的，莫名其妙的恐惧，好像来源于他，又好像不是。

潘茜苦恼地抓了抓头发，正纠结的时候，就看见外面有几个高大的男人匆忙走进了酒店，在餐厅前台交涉什么。

潘茜谢过侍者端上来的咖啡，一边用调羹搅拌咖啡，一边听着那边的对话。

“蓝色眼睛，棕色头发，身高大概六英尺五英寸，伦敦口音，有见过吗？”

餐厅前台摇头说：“抱歉先生，没有见过，今天外面在下雪，很多客人都出去拍雪景了，我们这里总共接待的人数也没有多少。”

问话的男人皱起眉，看向了身后另一个高大的男人，那人一头黑发，绿色的眸子微微凝着，快速扫视着整个餐厅，当然也看见了潘茜。

潘茜这人聪明在哪里呢？聪明在她不烦人。

她为什么不烦人？她就算在偷偷观察谁，或者听墙角，也不会傻乎乎地去指对方，或者直愣愣地盯着对方。

她是一边喝咖啡，一边在随意地听墙角，其实这也不能算是听墙角，毕竟他们询问的时候也没有背着人。

所以，当那个绿色眼睛的男人看过来的时候，潘茜正毫无异常地喝咖啡，他们要找的是个男人，还是个总是独来独往的男人，所以对女性，他们根本没有多加关注，很快就离开了餐厅。

大约，他们是去别的地方寻找了吧，酒店有好几层，这一层没有，也许其他的地方有。

潘茜缓缓喝完了面前的这杯咖啡。

方才其中一个男人对餐厅前台形容的人的模样，她，很难不和查尔斯结合在一起。

不管是外形还是口音的描述，都与他几乎是毫无差别的。

潘茜缓缓吐了口气，她搜索着记忆，想起来……好像在查尔斯忽然亲她的时候，从他们身边跑过去的人，就是那些人。

他们就是找他麻烦的那群人。

潘茜悄悄回了一下头，那群人已经走光了，她收回视线，继续慢慢喝咖啡，吃她点的三明治，并没察觉到什么太大的异常。

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，晚点回去，免得和查尔斯面对面发愣尴尬，顺便，给他带点东西吃，然后……把在餐厅遇见的事情告诉他一声。

晚上七点左右，潘茜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，就按照她所想的那么做了。

“这是晚餐，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个。”她将提拉米苏和饮料放到桌上，犹豫了一下又说，“不够吃的话，还可以叫一份意面，入住的那天晚上我尝过这里的意面，味道很好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和她对话的男人现在坐在电脑前，只穿着件深灰色的衬衣，衬衣领口的纽扣解开了，露出一小块白皙的胸膛，潘茜转开视线看向别处，不然她真的管不住自己的眼睛，她很难控制自己不把视线过久地停留在那个地方。

“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照顾我。”

独来独往惯了，难得尝试到有人牵挂着自己，还带了晚餐回来，安安稳稳躲过了FBI追查，操作着潘茜电脑的坏家伙微笑着吃起了提拉米苏。

余光瞥见他开始吃蛋糕了，潘茜紧张的精神稍稍松懈了一点，她眨巴着眼睛坐到和他有点距离的床边，双手撑在床上，脚上踩着短靴在地毯上划来划去，她进门的时候早就擦过鞋子了，这会儿鞋子很干净。

“那个，有件事，我想得告诉你。”

她开口说话，查尔斯立刻停止了吃东西的动作，特别尊重她的转过头与她四目相对。

被这样重视，潘茜再次紧张起来，努力保持平和地跟他说了自己在餐厅的所见所闻。

全部说完之后，她觉得有点窒息，大概是刚才说话语速太快都忘记换气了。

努力吸了几口气，平复心跳之后，潘茜再次看向查尔斯，他斜着身子面对这边，衬衣被扭出了几道层次，他胸口的纽扣都快因为这个动作而绷不住了。

“谢谢你告诉我这些，看来他们这个时候还没找过来，应该是已经离开了。”

他好像对她非常感激。

说完话就站起来，迈开长腿走到了床边，蹲在了她面前。

潘茜整个人都愣住了，瞪大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，他是蹲在她面前的姿势，两人之间的视角终于可以转换一下了，她不用仰视他了，也不用接受他高高在上的俯视了。

“我该怎么感谢你对我这样诸多的照顾呢？”

查尔斯微微偏头困惑地凝视她通红的小脸蛋，她看上去很小一只，坐在床边好像个孩子一样用脚尖的动作纾解着自己的紧张，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，她都单纯得好像雏鸟，毫无威胁，安全又低调。

“……不用。。不用谢。”

潘茜紧张地说了一句，“你说过，我们已经是朋友了，所以……朋友之间，这些都是应该的。”她慌慌忙忙地站起来，躲避着查尔斯的视线说，“我先去洗个澡，你先忙。”

她逃跑似的想要进入浴室，但在她踏进去的一瞬间，查尔斯再次开口，用提醒的语气说——“洗澡的话，你大概需要拿睡衣一起进去。”

这样出来的时候，才不用原样把衣服穿回去，甚至是，穿着那双短靴走出来。

潘茜低头看看自己的鞋子，在心里骂了句shit，低着头跑出去翻出自己的睡衣，换上拖鞋，又光速跑进了浴室。

还好。

还好……

靠在浴室门上，潘茜不断庆幸着，查尔斯及时提醒了她，如果他刚才没提醒她，搞不好她现在正因此在浴室里矛盾，然后说不定，十分绅士和睿智的男人，会提出给她送睡衣的建议。

到那个时候，才是最要命的。

哗啦啦的水声在浴室里响起，查尔斯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，站在客厅的窗户前面，用手稍稍拉开一点点窗帘，望着窗外夜幕降临的小镇。

酒店门前的喷泉已经关闭了，这样的天气还开着确实没有什么必要。

他的视线越过门口，慢慢飘向远处，夜晚，路上亮起了暖色的光，让到处是雪的冬日夜晚反而给人一种暖烘烘的感觉。

查尔斯微抬下巴，看到一辆熟悉的越野车慢慢朝远处驶去，如果今天没有遇见潘茜，亦或是借用了那个惯偷来躲避追捕的话，他很可能朝越野车离开的方向走了。

白天的时候他就说过了。

今天真是他的幸运日。

而潘茜，这个在路上偶然遇见的陌生女孩，好像就是他今天的幸运星。

潘茜洗完澡，换上睡衣打算出来的时候，整个人依然处于懊恼中。

她从来没有如此讨厌过自己的睡衣，低头看着保守的上下件睡衣，上面印满了卡通的兔子和草莓，大部分情况下潘茜都觉得自己的睡衣很少女，很可爱，但在今天这种情形下，她觉得……她的睡衣，太幼稚了。

幼稚到她有点不太敢好意思走出这扇门。

苦思冥想了半天，潘茜还是把换下来的衣服包裹起来（其实是将换下来洗干净的内衣包在最里面然后偷偷挂到衣柜里），走出了浴室，快速去了一趟衣柜，解决完了一切，才重新望向房间里另外一个人。

她这一望，就瞧见了，左手手臂弯曲地撑在床上扶着头，侧躺着望向她这边的查尔斯。

他早上还一丝不苟的衬衣和西裤这会儿都有了些褶皱，他侧躺在那里，嘴角扬起望着这边，蔚蓝的眼眸凝视着她，稍稍弯起来了一点，微眯着，如果不是她穿着傻了吧唧的印花睡衣站在这，她都要觉得，他在对她调……情了。